回程的火车上,我和杨雯雯并排坐着。
三天两夜的旅行像一场美好得不真实的梦,此刻她靠在我肩上睡着了,呼吸均匀轻浅。
我小心调整姿势,让她靠得更舒服些。
车窗外,田野和电线杆飞速后退。我低头看她睡着的侧脸,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浅阴影。这一刻的宁静,让我希望火车永远不要到站。
但广播还是响了:“各位旅客,列车即将到达江州站……”
她迷迷糊糊醒来,揉了揉眼睛:“到了?”
“嗯。”我帮她理了理睡乱的头发,“睡得好吗?”
“好。”她笑了,睡眼惺忪的样子像个孩子,“梦见你了。”
“梦见我什么?”
“梦见我们……”她脸一红,“不告诉你。”
我笑了,低头在她额头亲了一下。
下车时,站台上人潮涌动。我一手拖行李箱,一手牵着她,小心避开拥挤的人群。
“先送你回家?”我问。
她点头,手指在我掌心轻轻挠了挠。这个小动作让我心头一痒——旅行这几天,她越来越放松,越来越像恋爱中的小女人。
我们牵着手走出出站口。下午四点的阳光斜斜照过来,我眯起眼睛,正想问她要不要打车——
“赵哥?!”
这个声音太熟悉了。我整个人僵住了。
杨雯雯的手猛地一紧。
路轩站在出站口旁边的柱子后,手里拿着根快吃完的冰棍,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。
他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我们——更准确地说,盯着我们十指相扣的手。
时间凝固了三秒。
然后路轩手里的冰棍棍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“卧……槽……”他喃喃道,眼睛瞪得溜圆,“我是不是……出现幻觉了?”
我大脑飞速运转。松开手?已经晚了。假装是姐弟牵手?谁家姐弟十指相扣?跑?来不及了。
电光石火间,我做了个决定——我拉着杨雯雯,径直朝路轩走了过去。
“好巧。”我说,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,“来接人?”
路轩的目光在我们俩脸上来回扫射,最后定格在我们牵着的手上。
“赵哥,杨老师,你们这是……”他指了指我们的手,“这个……这个牵手方式……有点过于亲密了吧?”
杨雯雯的脸已经红透了,下意识想抽手,但我握得更紧。
“就是你看到的那样。”我平静地说,“但是路轩,我需要你保密。”
路轩的表情从震惊变成困惑,再变成某种发现了惊天大秘密的兴奋。
“等等等等,让我捋捋——”他掰着手指数,“你和杨老师,一起去旅行,回来还牵着手,所以你们……在一起了?像那种谈恋爱的那种在一起?”
“对。”我点头,“所以你能保密吗?”
路轩突然咧嘴笑了,那笑容贱兮兮的,我太熟悉了。
“赵哥!你可以啊!深藏不露啊!我还真以为你天天去办公室是补习呢!原来是在搞师生恋——刺激!”
杨雯雯的头埋得更低了。我侧身半步,把她挡在身后:“路轩,说正事。”
“好好好,说正事。”路轩搓着手,眼睛发亮,“保密是吧?没问题!我路轩的嘴,那可是出了名的严实——当然,这得看诚意够不够。”
我就知道。这家伙从来不会放过敲竹杠的机会。
“一顿烧烤。”我说。
“三顿!”路轩伸出三根手指。
“两顿,不能再多了。”
“成交!”路轩拍大腿,然后凑近压低声音,“不过赵哥,你得先给我解答几个疑问,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,这不算过分吧?”
杨雯雯轻轻扯了扯我的手。我捏了捏她的手心,示意她别担心。
“你问。”我说。
“第一,什么时候开始的?”路轩眼睛发光,“是不是你当课代表那会儿就有苗头了?”
我想了想:“准确说,是从她让我当课代表那天开始,我就有想法了。但真正在一起,是高考后。”
“第二,”路轩竖起两根手指,“医院那次是真的英雄救美?不是苦肉计追女生?”
我瞪他:“我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吗?”
“也是。”路轩摸摸下巴,“第三——最重要的问题——”他故意拉长声音,看看我,又看看躲在我身后的杨雯雯,“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?牵手?接吻?还是……”他挑挑眉,露出一个“你懂的”表情。
我拿起手中的矿泉水瓶装作要扔:“关你屁事!”
“那就是全垒打了!”路轩一蹦三尺高,“牛逼啊赵哥!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!”
杨雯雯终于忍不住了,从我身后探出头,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:“路轩同学!”
路轩立刻站直,收敛笑容:“杨老师您说。”
“我……我和赵晨是认真的。”她声音不大,但很坚定,“所以请你……不要拿这个开玩笑。”
路轩愣了两秒,然后罕见地正经起来:“杨老师,对不起,我就是嘴贱惯了。”他顿了顿,“说真的,赵哥能追到您,是他的福气。您不知道,这家伙转学来的时候整天板着脸,跟全世界欠他钱似的。自从您来了,整个人都阳光了——我当时还纳闷呢,原来是有情况啊!”
我听得耳朵发热:“行了行了,别贫了。记住你的承诺。”
“放心放心!”路轩拍拍胸脯,“我路轩别的优点没有,就是守信用——当然了,前提是烧烤得管够。”
他又想起什么,凑过来小声说:“不过赵哥,这事你真得请我吃烧烤。你知道我保守这么大一个秘密有多难吗?我得憋着不能跟任何人说,这得消耗多少意志力啊!这意志力,不得用烤串补补?”
我被他气笑了:“知道了,烧烤管够。”
路轩满意地点点头,然后看了眼杨雯雯,又看看我,突然叹了口气:“说真的赵哥,你考虑清楚了吗?杨老师比你大,还是你老师,这条路可不好走。”
“考虑清楚了。”我说,“等我大学毕业。”
“四年啊……”路轩摇头,“大学里漂亮妹子可多了,你确定不会变心?”
“路轩!”这次是杨雯雯和我同时开口。
路轩立刻举手投降:“好好好,我不说了。赵哥,杨老师,祝你们幸福。”他难得认真地说,“虽然这条路难走,但兄弟挺你们。”
我心里一暖:“谢谢。”
“别光谢,烧烤记得啊!”路轩又恢复了那副贱兮兮的样子,“两顿!一顿都不能少!我要吃那家新开的自助烤肉,听说有和牛!”
“知道了。”我无奈。
路轩这才心满意足地准备离开,走了两步又回头:“对了赵哥,哪天你要是跟杨老师求婚成功了,记得告诉我——这么大的事,怎么也得值五顿烧烤吧?”
“滚!”我笑骂。
路轩大笑着走了,边走边哼歌,隐约能听见歌词是“我得意的笑,得意的笑……”
看着他走远的背影,我和杨雯雯同时松了口气。
“吓死我了……”她抚着胸口,“怎么会这么巧……”
“那小子就爱到处晃悠。”我无奈地说,“不过也好,被他撞见总比被其他老师撞见强。路轩虽然嘴贱,但答应的事会做到。”
她抬头看我,眼神里还有未褪的紧张:“他真的会保密吗?”
“会。”我肯定地说,“不过可能得破财了——那家伙绝对会敲我三顿以上,说是两顿,到时候肯定会找各种理由加餐。”
她笑了,笑容里终于有了放松:“那就请吧。只要他能保密。”
我们牵着手继续往外走。经历了刚才那一出,反而更坦然了——反正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,而且看起来……也没那么坏。
打车送她回家的路上,她靠在我肩上,轻声说:“赵晨,我是不是很胆小?刚才……差点想松手。”
“没有。”我吻了吻她的头发,“您后来不是站出来了吗?说‘我们是认真的’的时候,特别帅。”
她脸又红了:“我就是……听不得别人质疑我们的感情。”
我心里一暖,搂紧她的肩。“雯雯,谢谢您。”
“谢什么?”
“谢谢您愿意让别人知道——我们是认真的。”
她没说话,只是更紧地靠在我怀里。
到她家楼下时,我们站在单元门口。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。
“上去吧。”我说,“好好休息,明天还要上班。”
“嗯。”她点头,但脚没动。
我笑了,低头吻她。这是一个温柔的、告别的吻,在可能有邻居进出的地方。但我们都没在意。
吻毕,她气喘吁吁地看着我,眼睛亮晶晶的。
“明天见。”我说。
“明天见。”她踮脚又亲了我一下,然后转身跑进楼道。
我站在原地,直到七楼的灯亮起,她在窗前朝我挥手。我也挥挥手,然后转身离开。
刚走出小区,手机就响了——是路轩。
“喂?”我接起来。
“赵哥!到家没?没打扰你和杨老师吧?”那头的语气贱兮兮的。
“刚送她回家。你在哪儿?”
“网吧!赶紧过来,我还有满肚子的细节需要了解!”
我叹了口气:“知道了,二十分钟。”
挂了电话,我摇摇头。该来的总会来。
网吧包厢里烟雾缭绕。路轩看见我,立刻把游戏暂停,拽着我坐下。
“快快快,坦白从宽!”他眼睛发亮,“旅行怎么样?浪漫不?住一个房间还是两个?别告诉我你们开了两间房——我不信!”
“就是两间房。”我老实说。
路轩一脸“你骗鬼呢”的表情:“赵哥,这就是你的不对了,对兄弟还藏着掖着。”
“真是两间房。”我说,“阳台相通而已。”
“噢——”路轩拉长声音,“阳台相通——那就是半夜可以爬阳台过去!刺激!”
我抓起他的耳机线作势要勒他:“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健康的东西?”
“我这是关心兄弟的感情生活!”路轩义正辞严,然后凑近小声说,“说真的,杨老师……怎么样?”
“什么怎么样?”
“就是……哎呀,你懂的。”路轩挤眉弄眼,“温柔吗?害羞吗?你们……那啥的时候,她还会叫你‘赵晨同学’吗?”
我抓起桌上的空可乐罐砸过去:“滚!”
路轩大笑着躲开:“好了好了不逗你了。”他笑够了,突然正经起来,“说真的赵哥,杨老师是个好女人。你好好对人家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我说。
“四年……真能等?”
“能。”
路轩看了我很久,然后笑了:“行,我信你。不过赵哥,你得答应我一件事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如果有一天——我是说如果——你辜负了杨老师,我第一个跟你绝交。”路轩难得一脸严肃,“杨老师对我们班每个人都很好,你要是敢伤害她,兄弟都没得做。”
我心里一暖:“放心,不会有那一天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路轩又恢复了那副贱样,“对了,烧烤什么时候安排?我觉得明天就不错,正好我最近手头紧……”
我笑了:“明天不行,我要陪雯雯。后天吧。”
“雯雯——”路轩模仿我叫她的语气,“啧啧啧,叫得真肉麻。行,后天就后天,我要吃垮你!”
我们又聊了一会儿,我才离开网吧。走在回家的路上,我给杨雯雯发消息:“路轩那边搞定了,就是敲诈了我三顿烧烤。”
她很快回:“那我请你吃四顿。”
我笑了:“好。您请客,我买单。”
“贫嘴。到家了吗?”
“马上。您呢?在做什么?”
“在看你送我的绣品。真好看。”
“您比绣品好看。”
“又来了……”
我们就这样聊着,直到我到家。那晚我睡得很好,梦里全是古镇的晨光,河上的船,和她靠在我肩头的温度。
而那个关于路轩的小插曲,后来成了我们之间的一个梗。
每次路轩来“提醒”我该请烧烤了,杨雯雯都会笑着说:“又来了?这个月第几次了?”
路轩就会理直气壮:“保密费!这可是终身合同!再说了,我这是为你们的爱情保驾护航,收点辛苦费怎么了?”
然后我们三个一起笑。
生活就这样继续,有甜蜜,有忐忑,有好兄弟的敲诈勒索,有彼此紧握的手。
而关于未来的所有可能,都在每一次对视中,缓缓展开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