拯救世界的正确方法 - 第32章 现实与理想

数月之前,他还是风暴岛的下任岛主、厄尔铎海峡中叱咤风云的大船长。

每当他的旗帜在海面招展,所有船只都会远让三分,宛如臣民对君主致以最高的敬意。

风暴岛与陆地隔绝,孤立于汪洋之中,是整片北海中最为广阔的一座岛屿。

拥有绝对权柄的岛主在岛上与国王无异,其位也只单传一人。

因此当神树枯萎,使这片领土上的人口逐年凋零时,他曾暗自欣喜,毕竟到时便无人能与自己争夺岛主之位。

老头子痴迷于绿地上古老的仪式与传统,竟在礁石环绕的贫瘠之地上凿凿有据地塑造出一座岩石王宫,甚至寻来古板的学者对他进行管教。

他的孩提时代大部分是在海上度过,和那些放浪形骸的水手们厮混在一起,远离陆地的束缚,做一个彻头彻尾的叛逆者。

他早在心中酝酿好了计划——等老头子传位于他,他就让弗德曼给自己扮演宫廷小丑,取笑这家伙的滑稽蠢钝,然后召集对他忠心耿耿的船员,让他们在宫中大吹大擂地彻夜欢庆。

无垠的大海是他的主场,暴风骤雨拿他束手无策,滔天巨浪也无法撼动他的权威。

无坚不摧的战船之上,香醇的佳酿源源不绝,金银财宝挂满了舱底,哪怕最彪悍的水手见了他也要高举酒杯,口中尽是阿谀之词。

任何一个不识相的家伙敢在他的地盘上撒野,都会被他的拳头打断狗牙。

那时的他声势烜赫,所向披靡。

在荒漠上的篡夺者到来之前,他心中曾孕育着诸多不切实际的远大理想,比如远征东方的绿地,又或者拐一位高贵的公主为妻,不然的话,拐个贵族小姐也行。

传闻东方人矜持又古板,他们所谓的浪漫,在海民们看来矫揉造作得与嬉闹无异。

东方女人对男欢女爱一窍不通,纯洁得好像终日无忧的羔羊。

相比之下,乌拉斯女人放荡如野火,叫人不知是厌恶还是更觉腻味。

何况她们大多打心底看不起未曾食用过神树根须的男人,视其为天底下最无用的蝼蚁。

若真能搞到一个清纯可怜的绿地妞儿来,他不介意陪她玩点过家家的角色游戏。

他想象着将她囚于鸟笼,予取予求,供他娱乐,直到她再也无从逃脱。

然而掌管命运的轮回之神却向他开了个残酷的玩笑。

不等他付诸行动,那个私生子便夺走了他的所有荣光,将他从王者的宝座上猛力掼落。

他淹死了老头子,把他的左眼扎成了碎片。

“现在你像个真正的船长了。”他记得那私生子说话时不带表情,冰凉的语气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,“捉不到那个圣女,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。”

巫师们用浸染了剧毒的弯刀在他身上勾勒出狰狞的图腾,刀尖深深没入肌理,黑色的魔咒如梦魇将他吞噬,他一度失去知觉。

等清醒过来,肉体仿佛已与灵魂分离,血腥在鼻腔里萦绕不散,视野里晦暗无光,唯有永夜般深沉的黑暗将他围绕,不见尽头。

“听着……弗德曼,我们必须把那个女人绑来交给卢因,然后求他放过我的小命。”他嗓音嘶哑,在绝望中自暴自弃。

“是,船长大人!”小胖子战战兢兢地应和,生怕惹恼了往日的暴君。

这家伙是个没脑子的跟屁虫,他出身低微,胆小如鼠,即便自己沦落至此,依旧不敢违逆分毫。

“住口!别再叫我船长!”他怒火中烧,狠狠喝斥,令那小子跌倒在地。

“好、好的,雷昂少爷……”,“也别叫我少爷!”

他的名讳已然失去任何意义,因为一切财富权势都不复存在。

那卑劣的私生子让巫师扭曲了他的血肉,将他变成了神明的祭品。

当他向轮回之神献上鲜血,船队穿越里海时竟如履平地。

失血的眩晕感令他作呕不止,诅咒很快便在体内蔓延生效,每迈出一步,都像是踏在刀尖之上,凌迟的剧痛把他撕裂得体无完肤。

在陌生而荒僻的土地上,他终于找到了那个自己要拐走的女孩,暗无天日的险途似乎升起了微弱的曙光。

女孩虽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王室公主,但出尘脱俗的身份地位足以与之相当。

其天真无邪的性格,更是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。

她就是他理想中的妻子该有的模样——温婉贤淑、甜美可人,有时善良得近乎愚蠢。

但在那份纯真之下,又隐藏着难能可贵的勇气与坚韧。

她具备了一名东方淑女所应有的全部特质,正如人们口中常常描绘的那般,举止端庄,谈吐得体。

她明眸皓齿,肤白如雪,面颊恍若春日残红。

她是苦难与伤痛之中唯一的救赎,就连见识短浅的村人都称其为空中岛上的天使。

可惜这样的绝世佳人注定要成为卢因的囚徒。

他只能默默看着,等待时机,以同样残忍的方式夺走她的一切。

他确实做到了,被折去双翼的女孩却仍是顽强不屈,她没有憎恨他,即便他痛下决心,学着那私生子的冷酷模样,亲手打破她最后的希望。

若故事就在这里戛然而止,它将凄美得有如悲剧收场的童话。但之后的情节就像甜点中突然掺入了石子和砂砾,过往的美好被彻底颠覆。

帷幕拉开,他发现,梦想破灭的其实是自己。

“喂!绿地来的家伙!”

男孩刻意压低的嗓音从甲板下方传来,打断了艾拉的出神。

她转过头,看见那个圆脸的小胖子探出半个身子,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一个小藤筐,里面盛着十来只还沾着海水的牡蛎。

弗德曼做贼似的左右张望了一下,这才蹑手蹑脚地爬了上来。

“喏,最新鲜的,刚从礁石上撬下来。”他努力板起脸,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一场严肃的交易,“给你开开荤。不过……你得拿情报来换!就说说……大哥为什么准你上甲板了?”

艾拉看了看那筐诱人的牡蛎,又看了看弗德曼那破绽百出的模样。

“情报换情报,你先说。”

弗德曼纠结了一下,似乎觉得两者也没有什么本质区别。

“好吧好吧,”他嘟囔着,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,熟练地撬开一颗牡蛎递给她,“绿地上的人,规矩真多。”

艾拉接过牡蛎咀嚼了两下,鲜甜的汁液顿时在口中漫开。她指了指远处那个断掌的老船员:“那个人是谁?我看其他人好像都有点怕他。”

“那是老托索爷爷,”弗德曼撇了撇嘴,“他以前可是老爷最信任的大副,岛上除了老爷就数他说话最管用,连大哥都得乖乖听他训话。现在嘛……就是个脾气又臭又硬的老头。”

艾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又指向另一边几个围着酒桶粗鲁大笑的汉子:“那他们呢?”

“哦,你说‘野猪’、‘狐狸’和‘山羊’?”小胖子脸上露出几分不屑,“呸!三条喂不熟的癞皮狗!以前他们恨不得天天趴下来给大哥舔靴子,仗着大哥的威风,在酒馆里横行霸道,抢最好的酒和最火辣的妞儿。”

“那你大哥他……”艾拉拿起另一只牡蛎壳,指尖顿了顿,脸颊不自然地发红,“他也会……抢妞儿吗?”

“他才不用抢呢!”小胖子挺起胸脯,声音里满是与有荣焉的得意,“我们以前在厄尔铎的时候,大哥可是码头上最受欢迎的那一个,不知道有多少美人儿想挤到他怀里呢!只要他招招手,就有大把的妞儿陪他共度春宵!”

想起之前渡鸦那副熟稔的姿态,艾拉心里莫名有些发闷,蔫蔫地“哦”了一声,把牡蛎肉吸进嘴里,连鲜味都觉得淡了几分。

眼看筐里的牡蛎快要见底,弗德曼终于想起正事,双手叉腰,瞪圆了眼睛追问:“好了好了!我都讲了这么多了,快点交代清楚,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大哥放你出来!”

“这个嘛。”艾拉吃完最后一只牡蛎,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巴,“我用魔法治好了他的诅咒。”

“骗人!”一筐牡蛎就换来这么一句答复,小胖子忿忿不平地大嚷,“我从没见你用过什么法术!而且我看到大哥哭了,他说过的,男人流血不流泪!”

“那不是……”艾拉正要反驳,话却卡在了嗓子里。

当时的情景犹在眼前——她把魔力的精华全部释放在了男人深邃凹陷的眼窝,盛不下的热液顺着他棱角分明的面庞流淌滑落,那副样子确实像流泪一般赏心悦目。

她明明是一心一意地进行着治疗,却不可避免地在那一刻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与满足。

难以言说的糟糕念头在脑海中徘徊盘旋,最终让她选择了缄口不言。

艾拉拍拍裤子站起身,眼睛扫视着地上的牡蛎壳和那把开壳的小刀。

“啊!臭小子,那是我的!”小胖子气得直跺脚,他来不及阻拦,艾拉已经眼疾手快地把小刀揣进了怀里,一个翻身便从甲板上跳了下去。

如果说宫廷生活教会了她如何当个优雅的淑女,那么现在则是把一切统统还给教习修女的时候了。

治疗结束后,渡鸦强迫她换上了一身男装,尚未发育的身材使得她看上去和相貌清秀的小男孩无异,对此艾拉颇为委屈。

即便他身上的诅咒未能完全破除,伤势也多少得到了治愈,但渡鸦对她的态度反倒是降到了冰点。

唯一的优待,是偶尔准许她去无人的甲板上透透气。

自打获得了短暂的自由,她便感到体内的魔力循环通畅了许多。

直觉告诉她,只要进行仪式,很快就能突破封印,恢复到魔力鼎盛的状态。

到那时,毫不夸张地说,让整艘船沉没到海底都是轻而易举。

如果奥伦老师还在身边,一定会煽动她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解决问题。

但那终非上策,万一真把事情搞砸了,她一个从未离开过陆地的旱鸭子怕是连浮起来都做不到,更别提找到回去的路了。

无论如何,先取回自身的力量才是最要紧的事。

入夜的海风微凉,天空中缀满了闪烁的星芒。艾拉一边盘算着脱身的计划,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船尾逡巡,直到脑袋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躯体。

“我警告过你不要到处乱跑。”低哑的嗓音在身后响起,身形高大的男人像捉到偷食的野猫一样提起了她的后领。

他还是戴着眼罩,鬈曲的长发凌乱地遮挡住大半边脸,领口敞得略深,裸露的皮肤被风吹打成深红色,带着少许海水的潮湿。

不久之前,为了驱动巫术,男人又一次割腕放血。

他的生命加速流逝,祭献的效果却远不如前。

直到舰船冲过最后一片狂暴的湍流,空中岛的阴影才缓缓移去,让星光与月色重新落上了甲板。

“渡鸦先生……”艾拉的脸红了红,眼睛不知道往哪放,“你还好吗?我没想到生命女神的力量,会把冥神的庇佑给冲散……”

“收起你那副可怜的模样。”渡鸦拧着眉,语气冷硬得像块礁石,“该死的小子,我不会再被你骗第二次。”

“我?我没有……我不是!”她在空中拼命扑腾着表达抗拒。

在魔力之源的秘密被揭开后,渡鸦便固执地将她当成了一个男孩,不说对待女性该有的温柔体贴,就连最后的一点礼貌也荡然无存。

渡鸦置若罔闻,就这么拎着她走进船舱,随手将她摔在冰凉坚硬的木板上。正当他转身欲走,艾拉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。

“还想怎样?”渡鸦不悦地回过头,“你该睡觉了,烦人的小鬼。”

“这里太黑了,我睡不着。”艾拉抬起眼,通红的双颊暴露了她在说谎的事实,“渡鸦先生,能、能不能让我和你一起……”

“你在打什么主意?”渡鸦不为所动地从她手中抽出衣料,“从乌索里斯上岸已是板上钉钉,就算你继续跟我套近乎也是白费力气。你早该看出来了,这艘船上的人对我没有多少敬意,他们不会因我的命令改变航线。”

他说的没错。除了弗德曼以外,所有船员都只是把他当成一个落魄的笑柄。这是解除诅咒也无法改变的残酷现实。

“我……”艾拉张了张口,感觉脸上越来越烫。

从先前的种种可以看出,眼前的男人并不像阿瑞利亚人那样对仪式一无所知,他在自己的领地上备受青睐,自然也少不了与姑娘们寻欢作乐。

没准在乌拉斯人看来,创生仪式只是寻常举止,并非什么禁忌之事。

这未尝不是一个方便的契机,毕竟在这片汪洋之上,除他以外,她也找不到其他可以求助的对象。

“我只是觉得,既然你们已经不再需要冥神的庇护,或许……”她捏着衣摆,忸怩地望向神情冷淡的男人,“我可以……继续为你进行治疗,帮你解除余下的诅咒。”

“治疗?”一阵酸涩自眼罩下骤然泛起,渡鸦猛地扯住了她的领口,将她的脸逼近到自己面前,“你这个疯子……休想再把那根该死的东西捅进我的脑袋!”

疼痛对于他而言原本是最熟悉不过的事。

自从那个诅咒在身上紧紧扎根以来,他每天的生活就像是行走在无数把锐利的刀尖之上。

可就在她使用光明的力量强行介入后,那种撕裂躯体的疼痛居然变作一种奇异的酥麻酸软,甚至让人觉得……舒适了起来。

这种感觉太过诡异,宛如一根钢针正穿过他的眼珠,在脑浆中旋转搅动,一点一点将他习以为常的感知方式扭曲破坏。

温柔可人的圣女是个带把的小孩,而唤醒万物生机的圣水,也不过是污浊不堪的体液罢了。

荒诞不经的现实狠狠打碎了他对东方女子的所有幻想,男人攥紧了拳头,指甲深深嵌入掌心。

“对不起,我、我不会再那样冒险了。”艾拉羞愧地瑟缩着,身体因为他的靠近而燥热难耐,“请放心,治疗还有别的方法……”

灼热的硬物不安分地抵上了男人的小腹。

渡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,那物件当中蕴含的力量不仅能够缓和伤痛,更能消减诅咒的支配,光是感受到那股热度,全身的神经就好似通上了电流,再也不受自己掌控。

“你想干什么。”他紧咬着牙关,双腿僵立在原地。狭小的船舱里,空气变得闷热而粘稠,令人喘不过气。

艾拉垂下眼帘,牵着男人的手掌,将其缓缓覆于热源之上。她的声音细若蚊吟:“那个……渡鸦先生,你大概知道……要怎么做吧?”

直白露骨的示意令渡鸦气血上涌,怒意在胸中沸腾。

她不该懂得这些,在他原本的想象中,牵手、拥抱,或许再加上一个浅尝辄止的吻,那就是东方人对情爱的全部理解。

然而那根东西越发粗硬,很快便挣脱了布料,变本加厉地灼烧着他的掌心。

他头疼欲裂,终于意识到执迷于浪漫情调的只有他自己,一直以来憧憬的那个纯洁无瑕、含蓄内敛的天使形象,仅仅是他一厢情愿的梦幻泡影。

“……别以为我会原谅你。”渡鸦恨恨地别过脸,艰难生涩地移动着手掌。

那是服用过神树根须的人惯做的事,他并非没有见过,甚至曾经试图模仿,但从未想过会有这样的一天,不是为了自己,而是服务于他人。

他倏地回想起那些在船上纵情声色的日子。

酒足饭饱之后,船员们常常会吹嘘自己玩弄了几个女人,又或是比拼一番那玩意的大小。

可那些粗鄙的言谈,在这庞然巨物的面前却显得有如儿戏。

热度在不断传递,那令人生畏的尺寸和膨胀率,就连酒醉之际的自我卖弄也望尘莫及。

他的手指麻木而僵硬,即便避免了与之对视,仍旧被迫感受到它的坚挺。

那狰狞的存在仿佛将他生生掷入了荒蛮的原始社会,像牝兽一样卑微地匍匐于牡兽的跟前。

一个声音叫嚣着,命令他放下一切倨傲,向其臣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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